玫瑰蒸汽

不用看

情人

我深深地记得那天在下雨,气温很低,夏天快要结束,马上要九月了。我难以入眠,小雨不停地拍打我的窗户,窗户下的路面被雨水洗的发亮。我披上外衣从房间里溜出来,光着脚上了楼梯,在怀特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。我听到里面在放什么音乐,轻缓地,柔和地,在雨声里听不清楚,仿佛是一首苏格兰民谣。除此之外里面悄无声息。
门廊里并没有开照明灯,应急灯昏黄的光让视线变得模糊,我敲了敲门进去,我看到怀特穿着一件厚重的驼绒大衣,蜷缩在床边,看着窗户在发呆。从晶莹剔透的玻璃里能看到他的脸,垂着眼睛,目光落在对面的街道上,床的另一边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,里面沙哑的放着音乐。他开了一盏床头灯,比门廊里亮些,又不会让人闪了眼睛。凌晨两点半了。
我看到他朝我张开手臂,驼绒大衣的扣子没有扣上,里面是他的旧白毛衣。我搂住他的脖子,他拉着大衣裹住我的身体,我把头埋进他毛茸茸的领子里,闻到上面古老的烟酒,皮革,泥土的味道,还有莫名其妙的另一种味道。
“温妮,温妮。”他轻声说。

四年前的秋天,我刚刚十九岁。在我罹患可怕疾病之前,我蜷缩在街角,将最后一口大麻熄灭在地面湿漉漉的雨里。我的大脑无法思考,鲸鱼在我的脑海里游动,然后把我的脑仁啃噬殆尽。我看不清街道,也许是我大麻过量,麻痹神经,即将死亡,我意识不清,无法给温妮或者我哥打电话求助,我连手机都不知道放到哪去了,我靠着湿漉漉的墙壁,单薄的外衣挡不住逼人的湿冷气息。
我看到天上乌云密布,我看到加百列大天使在冲我怒吼,我看到一道闪电朝我刺来,仿佛一把利剑,锐利地劈开云层,于是我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。
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仍然坐在街角,身上多了一挂厚重的驼绒披风,他坐在我旁边,他贴着我,他的身体在雨中仍然温热。他的黑发被水淋的湿透,贴着他的额头,他的黑眼睛像北斗星一样明亮。他发现我在看他,于是他说,
“你好。”
我很爱他,他也爱我。我无法工作,我濒临退学,我的病症越来越失去控制,他抱着我,我就像他宏伟翅膀上的一只羽毛,我颤抖,他就把翅膀抱在怀里,抱着我,让我紧贴他的胸膛。他用他破旧的唱片机给我放他的歌,我无法听清歌词的呢喃,是一首轻柔的民谣,在我的狂风暴雨里听不清楚。我抬起头看他,发现他也在看我。
“我爱你,怀特,比任何人都要爱你。”
为什么呢。
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,他的气息,他的身影,有关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,我二十一岁,我找不到他,他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,我找不到他,仿佛他是一缕烟的精灵。
他走了。
我不能称他为我的爱人,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,夏季还没有开始,这样漫长而炎热的季节,足以融化厚重的坚冰。
故事结束的时候,冗长的春天也结束了,迎面而来是夏天,我便再也用不上他的驼绒大衣了。

我听怀特讲完他的故事,伸手抚摸他的脊背,顺着脊椎往下,然后埋进他的领子里嗅绒毛的味道。
“我们睡吧。”
我看着他浅棕色的瞳孔,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烁。我移开目光,雨还在下,我从他的碎发间能看到窗户外闪烁的水光。
“晚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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